“啥，就那老頭子，在臨安搖了數年的船，你們跟我說他是個高手？殿下與公子還是不要再拿小城人事編些笑話來諷刺下官了。”

黃渠善武，瞧周景庭及林浮生凝重的臉色，或許還是個難對付的主，能於臨安隱藏多年不為人知，讓劉知縣簡直欲哭無淚，皺巴著本就苦相的臉，翹著胡子沖周景庭哀訴。

“劉大人，我想他二位並非存心逗耍你，方才我觀視著黃渠的舉動，雖被風尋屍身嚇到連連後退，甚至栽倒地上，但經初步驗傷並無大礙，可憑他的年紀即便常年於湖上搖槳，身骨總會有所不適，但你看他離去時腳步飛健，全不似重摔於地面的老頭應有動作。”

謝思曉雖對武藝江湖之事一竅不通，更不知如何在熙攘人群中辯得高手，但憑借多年來識人的本領，還是能發現黃渠行為不通常理之處。

“沒錯，我在鴛鴦湖邊追到老頭時，就覺著他在水中拔草的動作極其靈巧，簡直一氣呵成，因而方才在他同你們講話時，一直盯著他的下盤及雙腿步伐，雖然老頭全程刻意著收斂身姿，我還是從中捕捉到漏洞，所以敢在你們面前斷言，他，絕非尋常船夫，甚至這根本是他用來掩蓋真實身份與目的的護身符。”

林浮生雙掌齊拍，在諾大的停屍房內激起強烈音色，見楊衛之仍狐疑著望向他，用手拍下他的肩膀，輕聲安慰道：

“衛之兄弟，想不通不怪你，連景庭都被拙劣的障眼法騙去，何況你呢，依我看現下雖無確切證據可認定他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，單憑他對齊尚書家的事如此盡心的份上，就該把他關起來祥加審問。”

周景庭將折扇重重敲打著自己的腦袋，忽的長舒口氣，面帶愧意向謝思曉望去，語中猶有自責含帶其間：“浮生難得能一口咬定黃渠習武，應無差錯，細細觀想，我同思曉兄曾與他有過數面之緣，只當他是個有情趣學識的長者，並未詳細觀察，是我大意了！”

“景庭兄不必自責，誰又能時刻將遇見過的每個人視為疑兇般緊盯呢，幸有林兄眼尖發現黃渠等我秘密，為時不算過晚，不如你我二人這邊跟上去，看他究竟意欲何為。”

連環割臉的兇手可斷定為耍刀之高手，又同梨南閣中的風塵女子似有深仇大恨，而身俱功夫的黃渠同齊家有著道不明的關系，雖風尋一事有個神秘女人橫插進來，將她帶出大牢，但黃渠亦與其相熟，難以就此撇清嫌疑。

通北巷西角 位居鴛鴦湖邊 三棟石屋前

謝思曉同周景庭趴在過膝雜草叢內，斂聲透過草縫中央向連成一片的石屋旁望去。

他們已在此處整整盯了兩個時辰，被放出縣衙的黃渠，卻仿佛改了性子，不再搭理扔停留在曲南街一帶的小舟，只安然站於自家房屋前打起木樁子來。

三棟石屋皆為黃渠所有，臨安城出名的花崗巖所制石料大抵用上四成來建造房屋，顯然這位名義上的老船夫，並非如他親講，老來辛苦只為謀生過活。

“景庭兄，你一向見多識廣，能否猜得那些木樁子是用來做什麽的，為何還要專門釘牢門前，不怕撞了晦氣嗎？”

風水禁忌有言：通口門窗乃家宅風氣寶眼，其前所置物什及開闊大小皆有定數，需謹慎斟酌。

富貴官家的朱紅大門前，有兩頭石獅子位列東西，乃興旺開闊之道，至於尋常百姓家門前若弄些龐然大物或繁多石柱，極易導致家宅不寧、子孫不孝。

木樁群打在門前空地，頗似主人家自尋不快、存心擺著障礙物抵擋來訪親鄰。

“依我看，黃老先生好像在擺梅花樁，只是這東西向來是放置在後院，怎好端端得挪動到門前了？”

黃渠不知遠處有人偷偷講些有關他的閑話，只舉著錘子悶頭朝木樁狠狠砸去。

“梅花樁？這不是你們習武的用來練身法步伐的嗎，應該是基礎吧，他怎麽想著要弄這東西來玩了？”謝思曉將頭緩緩低下，小心翼翼得伸手在腦後撓撓被雜草碰到的地方，疑惑道。

周景庭輕笑出聲，猛然憶起此刻正隱藏著身形，慌張著半捂嘴巴溫言道：“越基礎的東西更該時刻研習，許多稱霸一方的勇者有不少還在練習著紮好馬步呢。”

兩人正悄悄說些武學上的事打發時間，已累到滿頭大汗的黃渠突然將手中工具甩到打好的木樁子上，仔細撣了下身上沾染的塵土，回屋披了件幹凈衣衫，帶著蓑帽將頭半掩著匆匆朝巷子主心走去。

周景庭見狀，沖謝思曉比劃下，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，互相為對方拍打掉草屑，緊隨黃渠身後跑去。

不知黃渠有心或是無意，專挑人群密布的地方鉆去，見著路口便轉，遇到堵截前路的磚墻就跳，折騰了足有半個時辰，謝思曉喘著粗氣環顧四周，啞然失笑。

“現在才剛走出通北巷，這老爺子鐵定發現咱倆跟蹤他，故意帶著我們”兜圈子。”

“前方便是交叉口，我想他再有心躲閃，也該挑個街口走去，再忍耐一下吧！”周景庭看出謝思曉體力漸有不支，稍加鼓舞，遂拽住她的袖口刻意放緩下步伐。

正如周景庭所說，黃渠趕至臨安四主街相交路徑時，不帶絲毫猶豫直往佩東街方向前行，路上再未拐著彎饒遠路。

不出半個時辰，謝思曉瞧見周邊景色愈發熟悉，心中頓覺有些不妙。擡眼望向周景庭，他亦眉頭緊縮、神情凝重著緊盯前方豆大人影。

緊握帽沿的黃渠忽頓住腳步，鬼祟著朝四方環顧一圈，腳尖輕點，以極其飛快的速度翻身進高墻，周景庭瞇眼望向孤零搖曳在牌匾旁的大燈籠，嘴角輕抽，只見“黃家莊”三個大字赫然跳進眼簾，仿佛在無情嘲笑著他的愚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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